在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下,韩济生开始从事针刺镇痛原理的研究
科协频道:韩老,您的同事都说您是“90后”,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在从事疼痛医学方面的研究,1965年您在周恩来总理的指示下,开始从事针刺镇痛原理的研究,并设计制造出了神经调控仪,可以起到镇痛的效果,还可以用于海洛因成瘾的治疗。当时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您开始从事这项研究呢?
韩院士:我是1953年从上海医学院毕业的,1962年转到北京大学医学部,投奔生理学家王志均教授的门下,准备跟他一起做消化系统的科研。1965年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下达了一个任务,做针刺麻醉的原理研究。北医党委很重视,书记彭瑞骢对我说,你不要做消化方面的科研了,你现在就改行,做这个针麻原理研究的国家课题吧。我没听说过针刺可以达到麻醉的效果,一张口就拒绝了。可是彭书记并没有放弃,他说,这是国家给的任务,是一定要做的。虽然你没有学过针灸,也没有做过这方面的研究,但是你可以从头来起。这样我就接受了周总理给的任务,开始做针刺麻醉的原理研究。到现在五十多年过去了,回想起来这段经历,还是历历在目。
虽然勉强接受了周总理的这个任务,我当时非常困惑,因为我是学西医的,不懂针灸,至于说扎针了可以产生麻醉效果,我更是不信。彭瑞骢书记的工作方法非常好。他说,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们先去看看事实怎么样?于是带着我到通县的结核病研究所,去看在针麻下的开胸手术,把肋骨剪断、把肺切除掉。亲眼看到这个成功的针麻手术过程后,我非常吃惊。我马上答应接受这个课题了,他们也不用再做我的思想工作了。
科协频道:这个过程没有使用麻药吗?
韩院士:没有。
科协频道:是用的针刺?
韩院士:就用的针刺,而且针刺看起来是有点可怕的:在患者的每一个肢体上都扎了10根针,四个针灸师每人各把一个肢体轮着捻针,然后做切肺的手术。手术结束后我问这个病人痛不痛?他说有感觉但是不痛。好了,我心里服了,叫我干我就干。我常常在讲课的时候问同学们,你们替我想一想,一个学西医的人在这个情况之下接受这个任务,怎么办?如果是你,你怎么办?我常常用这样的一个开头来让同学们集中注意力。同时,我也在问自己,接受任务以后具体应该怎么做科研?你能直接烫他、扎他、剪他、切他吗?不行!我觉得可以用三个故事来说明我们的科研思路。
第一,怎么样去测定一个人痛不痛?我们想过很多的方法,剪、切、烫、起泡什么的我们都接受不了,最后想到一种办法:在皮肤上放一个电极,用电渗透方法把钾离子渗透进去,使用1毫安的电流就感觉到痛了,2毫安的时候痛得受不了了。这个办法可以定量测定痛觉阈值(痛阈)的改变,但是对皮肤没有产生破坏作用。有了这种测痛的方法以后,使用1毫安的电流可以产生痛感,然后我们把针刺入合谷穴并且开始捻针,捻了10分钟以后,痛感产生需要1.2毫安电流了;捻了20分钟、30分钟后就需要1.4、1.6、1.8、2.0,甚至更强的电流才能够引起痛感,说明针刺合谷穴有镇痛作用。当时我在讲生理课的大讲堂上动员大家参与这个人体试验:同学们,我们现在接受了一个国家任务,要做针刺麻醉原理研究的试验,看针刺到底能不能止痛?大家愿意参加吗?学生们都愿意,一共有88个学生参加。当时我们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针刺能不能镇痛,镇痛范围有多大?头上、脚上、背上都能镇痛吗?被试者躺在床上,我们在全身选了8个测痛点: 头上1个点、胸部2个点、腹部和腿部各2个点,背部1个点,看看在一个穴位扎针以后到底哪个地方不痛了。结果,对于80~90%的受试者都有镇痛效果,而且从头到脚的各个测痛点都有镇痛效果。这个实验把我说服了,在严格设计的人体试验中,扎针真的可以引起疼痛的减轻,但不是消失。
我要回答的第二个问题是,为什么针刺不是一扎就起到镇痛效果?临床上要扎30分钟才开始手术,这叫“诱导期”。我们通过实验发现,果然要到30分钟被试者才能充分表现出镇痛的效果,和临床上的经验完全一致,我们高兴的不得了。为什么要针刺30分钟后才能够出现镇痛效果,而不是立刻起效呢?难道说身体里面发生了什么化学变化?产生了什么化学物质?我们异想天开,认为这个物质如果存在的话一定在脑子里。所以我们做了第二个实验,就是把要扎针的合谷穴部位先打点麻药,把神经给阻断了,这时候再扎针,发现镇痛效果全部消失了。中医认为针灸是通过经络起作用的,经络学说是中医学的一个重要理论,经络的具体物质组成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既然神经被阻断了以后扎针的效果全部消失,我得出的结论就是,如果有经络的话,那么神经就应该是经络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成分。这个结论得到了西医和中医的共同认可。在没有弄清楚经络的实质以前,我们可以推论神经是其中的重要一部分。
第三个问题,扎针以后脑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化学变化?我们知道,痛觉是脑子里产生的,而不是心脏产生的。所以扎针时脑子里是不是产生了化学变化呢?脑子里有脑室,里面有脑脊液在流动,是否可以把脑脊液抽出来看看里面有什么化学成份变化呢?我当时也不知道。我把一个扎过针的兔子的脑脊液拿出来打到另外一个兔子脑室里,那个动物的痛觉竟然也变迟钝了,说明扎针以后脑子里很可能产生了某种镇痛物质,可以转到其他动物脑内也产生镇痛作用。
家兔针刺镇痛实验,摄于1972年。图中左三为韩院士。
与进修学员商讨实验设计,摄于1973年。图中右一为韩院士。
兔脑立体定位手术,摄于1974年。
今天我给你讲了三个实验:第一个人体的实验,发现针刺能起到镇痛效果;第二个也是人体试验,把传入神经阻断了,针刺就失去镇痛效果了;第三个是动物实验,证明扎针后脑子里确实有镇痛化学物质产生。这个三个实验一做,可以说把大问题解决了,但是深入的研究是要永远做下去的。
“把最美好的科研成果奉献给伟大的祖国”
2019年5月,为迎接新中国成立70周年,爱好书法的韩老特意题词:“不断思考,上下求索,把最美好的科研成果奉献给伟大的祖国。”作为中国疼痛医学的创始人,韩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这句话的精神内涵。
在第三个全国科技工作日来临之际,不同领域的科技工作者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伟大祖国七十华诞的祝福,共同唱响“心中的歌”。
一颗心 一片情
参考资料
【1】微信公众号“brainnews”(ID: brainnews),韩济生院士:为人类消除疼痛或减轻疼痛,这是头等大事,是伟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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