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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文采院士的三次接触

来源:科学时报   王华锋   2016-08-08
导读:王文采,1926年6月5日出生于济南,原籍山东掖县,植物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1993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王文采一直从事系统植物学种子植物研究;先后研究过紫草科、毛茛科、豆科、荨麻科、柏科、葡萄科、苦苣苔科、等科属,发现20个新属、540个新种,在对上述科属进行系统植物学研究的同时也注意研究地理分布方面的情况,发现了一些植物迁移路线和分布中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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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2005年考入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后才认识王文采院士的,即使我有幸与王先生同在一个单位,但我平时却并不能经常见到王先生,一方面可能是因为他本身工作太忙了,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王先生和我日常的科研生活轨迹不太一样,我所见到的王先生经常是在植物标本馆里看标本。听熟悉的师兄说,王先生人很好,特别和蔼,师兄有一回没地方住,王先生就把自己家里空房让给他住,师兄还说王先生写拉丁文又快又准,他可以用拉丁文写分类学的文章且不用修改。师兄越是这样说,我越是盼望着能够亲见王先生,感受王先生崇高的人格魅力和精湛的学术造诣。

 第一次印象:

 造诣深厚,记忆非凡

 我是靠对比照片才认出王先生的。王先生看上去是一个和善而沉稳的老人,穿着黑色的便装,在和标本馆大厅里的一个人说着标本的事情,从不俗的言谈举止中,直觉告诉我,这个看起来平凡其实并不平凡的人就是王文采院士!只是匆匆的一瞥,王先生已经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

 尽管如此,我期盼着有一次能和王先生面对面地交流。我知道王先生现在年事虽高,但他平素却常在标本馆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当我去标本馆查阅标本的时候,看见了王先生,开始,王先生在那里静静地看标本,他好像有点赶时间,看一会儿就停下来看表,开始我心存顾虑,不敢去打搅王先生的工作。后来当我发现一份植物标本上的一个不认识的字的时候,自己再也按捺不住了,径直向王先生走去。我把标本交给王先生:“王先生,标本上的这个字我不认识,您能告诉我么?”王先生放下手里的工作,看着我手里的标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湖北省,团凤”,接着对我说,“团凤是一个镇,在湖北黄冈县,湖北西北部”,我立刻惊呆了:王先生快80岁了,他居然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就连偌大中国的一个小镇,他都能记得这么清楚,然后接着对我说:“这个种是个亚种”,我又一下子震惊了:即使是那些事先没有研究过的标本,他也能在几秒种内说出该物种就是亚种。这下我的问题来了,我趁着这么好的机会,把以前学习和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拿出来请教王先生,他都耐心给我回答,特别是很多问题王先生的回答都是一语中的,非常透彻明白,让我茅塞顿开,例如我问王先生“变种和亚种的区别是什么?”王先生娓娓道来:“在这种情况下,两个类群在地理分布上是相离的就是变种,在地理分布上是包含关系的就是亚种。”这个回答让留在我心里3年多的“痼瘤”打开了。通过这次接触,我发现王先生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他同我讲话让我没有压力,而他自己也没有一点架子。

 第二次印象:

 不务虚名,提携后辈

 2006年秋,我们研究所要创办一份报纸,当时我负责该报的编辑出版工作。创办伊始,为了扩大该报的社会影响力,我们决定找所里的领导或者院士题写贺词或者报纸的名字。大家决定找王先生题写。那天,当我从复印室出来正好看见王先生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我立刻迎上去,向王先生说明来由。

 跟着王先生走进大约15平方米的办公室,我很惊讶王先生的办公室的简陋和整洁,左边是一个长长的书架,右下角是他的办公桌和一张椅子,除了一张沙发外,没有其他任何摆设,整体感觉相当简洁。王先生听我说完皱了皱眉头,和蔼地说道:“我作了15年的Clematis(植物属名,毛茛科铁线莲属)研究,现在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很难写出什么东西来,与其你等我把东西写出来,不如你找其他人吧。”我看王先生一脸难色,自己只好作罢,后来我才了解到,原来王先生为人特别低调谦逊,是他自己不肯留虚名而已。我还听说在他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的头几年,因为不堪烦琐的开会和应酬,他还曾想提出拿去院士的头衔,其实,王先生是一门心思全部用在学术上,他更喜欢平凡宁静的生活,不在乎自己的得失。

 虽然王先生拒绝了我的要求,但是接着他关切地问我是研究什么植物,我告诉他大血藤,王先生立刻就说:这个属分布在中国的华中、华东和华南一带,在越南、老挝也有零星的分布。通过上次的接触,我已经知道王先生对植物方面的知识倒背如流。王先生思维很清晰也很敏捷,看不出来是上了年纪的样子,我说的话从不需要我重复,他已经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给我一个很精辟的回答。

 他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大血藤属主要分布在中国,可是中国的植物分类学晚了国外好几百年了,很多即使是自己国家的东西也是外国人先发表的,我们国家幅员这么辽阔,但是因为起步晚,现在在这个领域和发达国家还有一段相当大的距离。他的意思是勉励我要作好这个方面的研究,让我很有感触。接着王先生打了一个比方,假如是中国的峨眉山、金佛山等山上特有的东西,结果却被外国人先拿去发表了,中国人都用外国人先发表的名字,这样自己怎么甘心啊?”他勉励我要有民族自尊心和自豪感,要好好努力,为祖国争光。半个小时的谈话是愉快而颇有收益的,我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第三次印象:

 温文尔雅,大师风范

 第三次和王先生接触是他受邀请来给我们研究生上一次课,回想起那次上课,用“座无虚席”来形容是再合适不过了。王先生8点半开始讲,可是早在8点钟,报告厅里已经坐得满满的,等到王先生正式开始讲的时候,报告厅的过道里、后面的空闲地都已经挤满了人,这次来听报告的不光是研究生,还有很多老师,甚至所里很多搞行政的领导也来听王先生讲课。王先生开始讲了,他讲的内容是《中国近代植物分类学研究史随谈》,语气舒缓,循循善诱,讲一点就往黑板上写一点,每逢有很多细节的地方他就停下来,他自己慢慢说让我们在下面记笔记,把这些内容都一一讲出来了,他的讲课无不折射出他多年来严谨求实的植物分类学功底。其实王先生也有不知道的时候,这些时候,他就直接说出来,把不清楚的地方留给我们下去自己查阅相关资料。

 王先生的讲课有两个特点:一是用黑板板书,在现在电脑普及的年代,王先生仍习惯板书,他讲一点就往黑板上写一点,他的书法很工整,一笔一画,可以看出他有良好的科学素养和习惯。二是王先生的讲义是自己一笔一画自己用手写的,植物分类学的东西很烦琐,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漏掉很重要的知识,可是王先生没有遗漏任何东西,整整三页纸都是他自己用手写下来的,很工整,没有一点潦草的痕迹,我们拿到的都是从王先生那里复印来的。王先生身体不太好,听说他为了给我们讲好这次课,整整准备了一个暑期,我们太感动了,佩服王先生这种兢兢业业的敬业精神和务实的态度。王先生整整讲了3个半小时,他自己意犹未尽,最后还语重心长地说:“我去国外是20世纪90年代初,当时国外的图书馆基本没有关于中国植物分类学方面的图书,这个说明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在植物分类学事业上还是很欠缺的,年轻人要好好努力,为了国家的植物分类学作出更大的贡献”。

“三生有幸”,此生能够认识王先生真是我的福气。现在,进入耄耋之年的他还每周还来植物所一次,去标本馆看看标本,自己写写文章,回答疑问,活得自在安然。套用我们研究所领导的一句话:“搞植物分类学研究的人都很长寿。”我衷心地祝福王先生健康长寿,晚年安康!

参考资料

[1] 科学时报,我和王文采院士的三次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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