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为 受访者供图
以下是马大为院士专访的主要观点,本次专访由中国科学院大学教育基金会协助完成。
人人都能看见“天花板”
《中国科学报》:现在很多年轻人会把“内卷”“躺平”挂在嘴边,“生化环材”领域的年轻人也是如此。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马大为:至少在学术界,所谓的“内卷”和“躺平”,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
与国外一流高校相比,国内很多高校的PI(学术组长)是大大超员的。相应地,每个PI每年招收的学生却很少。现在很多学校,每个老师一年平均下来招不到1个学生。这还怎么做科研呢?
科研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但如果课题组太小,学生太少,能探索的方向就很有限。
这样人们就会倾向于去做一些“简单的”“不出错”的工作,最终导致的结果是“短平快”的成果大行其道,而太多的人不得不在一个低水平的层面上相互竞争、相互内卷。
在信息不太发达的时代,我们不知道“天花板”在哪里。现在人人都能看见“天花板”在哪里,这种竞争的压抑感就很强烈。
我相信很多人都感受到了这一点,但是从个人开始改变是很难的。
我希望国家能自上而下去改善这个现状。
“研究型”大学有点太多了
马大为院士指导学生实验 受访者供图
《中国科学报》:您刚才提到的问题,也制约着我国“生化环材”等领域的发展,我们要怎样做,才能让这些学科发展得更好?
马大为:中国在化学领域发表的论文,无论数量还是被引次数,都非常可观,有些数据甚至位列世界第一。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也要注意,因为化学专业本来就容易发论文,所以很多高校,包括有些本来化学基础偏弱的,为了迅速提高学校的排名,也都在花大力气发展化学专业。
这是对专业人才的浪费,也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我们有太多的“研究型大学”,每一所都在追求“双一流”和排名。
这些高校往往最开始用一些优惠条件,把最优秀的那部分毕业生吸引过来,但后续却没有足够的条件支撑他们的可持续发展。
我在很多场合谈过这个问题,但后来我碰到一些高校领导。
他们对我说:马老师,您说得都对,但我们做不到。
所以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顶层设计,把一批顶尖的年轻人才送到企业的研发机构,让很多“生化环材”企业有机会成为未来的“华为”。
这可能是解决我们高技术创新问题的现实途经。如果你现在不做这方面的部署和准备,未来也就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一个“躺平”青年的崛起
《中国科学报》:据说,第二代催化剂的发现者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硕士生,那次成功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偶然。真正的创新工作,真正的科研探索,是否能帮助年轻科研人员走出“内卷”“躺平”的怪圈?
马大为:是的,第二代催化剂是我们课题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当时这个发现非常的偶然,也非常的幸运。
这个年轻人本来不是很想做科研,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假如没有这件事,他可能会去考公务员或者做销售。
但这个重大发现激励了他,给了他信心。
他从上海有机所硕士毕业以后,就去了德国一个很有名的实验室念博士,念完博士以后,回国在一个跨国公司去做药物研发了。
像这种真正“从0到1”的成果,固然能改变一个年轻人的命运,但带给研究者的压力也显而易见。
当课题组长追求更大科学突破的时候,年轻的职工和学生在思考能不能晋升,能不能毕业。这种矛盾是现实存在而且很难调和的。
我的方法是,让他们更好地理解这个课题的意义,一旦成功能站在一个怎样的高度上,鼓励他们投入地、有理想地去做研究。
但如果实在做不出来,再给他们换一个简单些的题目,保证他们有数据和论文。
作为一个课题负责人,每一个选择,都会影响职工和学生的命运。
所以我要不停地反思:这个课题是不是适合这个学生去做?这个课题究竟是不是重要的?值不值得去这样探索?
专家就是读专业文献比看金庸小说还开心
马大为院士和他的团队 受访者供图
《中国科学报》:在您看来,一个年轻人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做科研的料,该不该在这条路上做下去呢?
马大为:我常常跟我的学生说,当你从看自己专业文献中获取的快乐,能够比得上看小说、打游戏、听音乐时,你就是一个专家了。
我年轻时候很爱看小说,武侠的、历史的,什么小说都爱看。
常常一看就直到深夜,连觉都不舍得睡。
但是搞了科研以后,这些东西都不看了。因为我发现,看专业书籍和文献也能看出很多门道。
你能欣赏别人的工作,想象自己能不能做出超越他的工作,时不时地还会迸发出一些灵感,这种很兴奋的感觉,比起看金庸小说也不遑多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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